心理失调病机

1.内丹炼养心理病因观。南宋时期青霞真人从修炼者的主观心理及炼养过程中自我控制能力因素两方面,具体分析了病因。他认为未解心法之根本或者误读心法是这类炼者发病的心理根源,“青霞真人内用秘文”云:“而今人皆流入旁门者,不知虚无自然默默运用之理,却妄行屈伸呵咽,按摩引导,存思注视,遂城妄想妄作,返至成疾。如白莲道人,个个面黄;运气道人,个个病蛊。”又指出:“然先师言之甚详而后人愈疑之者,何也?皆缘泥于虚无,故不知下手用工,是以胎息不成,而归于顽空;忽于自然,而溺于妄想强作,是以心肾枉费,而返以致疾。”上文所谓“面黄”多由于妄用心神,使得人体气血运行不合自然之道而致的。正确的修炼方法对内丹炼养者至关重要,如近代养生学者海印子徐颂尧就批评了《性命主旨》中丹法的某些不足之处,还记述的一则案例批评其缺陷,“论《性命圭旨》十二大错”云:“《享集》‘退藏沐浴功夫’节内谓:‘欲通此窍,先要存想山根。’学者读到此处,往往依书行事,得脑漏等症。昔汪师有一女弟子,未遇师时,依此下功,竟发癫成傻。”因为某些精神性疾病一旦发生往往是不可逆的,因此修炼之时选取功法须十分慎重。


青霞真人又从炼功具体过程中寻找导致炼养者心理疾病发生的主观意志因素,云:


今人采药,少年者半年功夫,中年者一年功夫,老人须三年功夫,忘形念,静坐默然;采取之后,时节到来,耳目手足清建,百病俱无。自然两肾火起,夹脊如车轮,泥丸如汤浇,口中常有甘露,滴滴而来。若能不睡存神,百念俱绝,不过两月余日,目生神光,此心明了,若有彗性,此其验也。得之不可便以为至道,否则便成风癫。······且待三年九载,日子满足,骨骼老成。人生十数岁知人事轻重浅深,方可纵其自然往来出入,至此时则飞升变化真仙矣!犹有魔障,当其入室坐忘之时,聪明倍生,神异百出,凡天下奇奇怪怪之事,生前死后之果,神仙希有之遇,鬼神惊怖之事,会集于前,真如慧眼,又如神明依附。此皆魔障所生,不可便以为道,需要把捉,一念坚凝。所谓太玄之一,守其真形。切不可见女为真,纵情为性,如此守一,方能成道。今人多于此时无定见定力,故为外邪所附,不惟学道无成,反为颠风。


所谓“风”、“颠”通“疯”、“颠”,即今所谓由于心理因素所引起的精神失常之疾病,其症状常见精神抑郁,表情淡漠,多静而神志常昏;或默默不语,或复多言谩说,或言语无序,或歌或哭,或吟或笑,或啖食粪污,不知秽洁。


文中所提及的这类心理疾病,清代柳华阳在“炼己直论第三”则直接称曰:“眼不见或心见着为阴魔,见而喜悦为好贪,见则着魔矣。心不见或耳见耳见者,耳闻魔言,或福或言祸,喜闻则着魔矣;见而自不见,闻而自不闻,知而自不知,依于正念,魔于我不相干矣。”练功者虽得其门而入,然而再具体进境过程中尚需保持自然、虚无之境,这就需要炼养者不断提高自己的个人修养,才能获此“定力”。否则,步步危险,稍有不慎则落入“魔障”,轻则身缠病症,重则心神错乱,癫狂、痴呆。


题为元代八十一岁老人著的《寿世保元》也从炼养的角度专门阐述了由心理因素引起的疾病,认为是一切疾病均是由“心”而引起的。虽然这完全是修道之士的一面之词,然而就心理疾病而言是完全正确的。“病”云:


病何由生也,皆因妄想而生烦恼。烦恼灼心,心动火炽,气索血沸,华盖翕张肝盛困脾,水火不交,金水不育,内腑反覆,外贼乘虚。是以六淫伺隙为外感,而成有余之灾;七情背驰为内伤,而酿不足之症。今人必待病以著身,方知是病,不知其所由来也渐矣。凡治后天外邪之感,赖药石针灸以奏功;而先天内损所亏,非铅汞刀圭不能补。······昔有人病,往参高僧,谓曰:贵恙起于烦恼,烦恼生于妄念,妄念有三追意。······意定气回,源清水活。至于遗漏之症,皆由水火不交,不知炼精化气。君火动时,民火兴龙雷之火燔空。精由火逼而妄行,久之精路熟滑,火焰熛高,元精漏尽;神气无托,急求道枢。知止大定,念定气回,精化气漏。筑基立命,再求还虚。


作者首先追究人生病之根本原因,指出乃是由于不正常的“妄想”引发心理之种种“烦恼”而扰动心火,从而使五脏功能失调,“六淫”、“七情”为患,不但形体伤损,特别是耗散体内之先天之气。他指出后天外感之邪所致之病,可以“赖药石针灸以奏功”;然而先天元气的耗损,则“非铅汞刀圭不能补”。又指出佛家同样把人体发病的原因,总归于“诸烦恼扰心”,也认为只有清心定念方能制诸烦恼恢复健康。他还指出内火炙热,常致体内之心肾不交,多有“遗漏之症”,从而达到无病勿药,入于还虚之境。


总之,内丹炼养不得法而导致炼养者发生心理疾病,其根本原因在于未能领悟丹法之要旨以及性修养的不足。若不能贯彻“虚无”、“自然无为”的宗旨,使自身的心性(包括思维等心理行为)与道合一,或修炼之时不得其正法,都可能导致病患缠身、心智失常。


2.内丹心理病因思想对医家临床的影响


在对内炼者致病因素的探讨上,丹家与医家的分析颇为相似,反映了对同类疾病认识的共同性。相比教而言,医家对炼功者心理疾病的认识除了强调心理因素外,还关注心理因素所引起的生理机能效应,认为必须详察其致病之特殊病因,并特别注意其症状的特殊性与常人区别与联系,随症而出奇方以期或效。如清初名医张璐的《张氏医通》在“入魔走火”中云:


常闻师尼寡妇之治,与常人有别,岂衲子参堂打七之入魔,炼士坐功运气之走火,与常人无异耶?余虽不敏,业尝究心斯道,遍考方书,从无及此,每见呆修行人见性不真,往往入于墨境,或丧志如木偶,或笑啼癫狂,若神崇所凭,良由役心太甚,神必舍空,痰火乘凌所致。详推治例,与不得志人郁悒侘傺之候,不甚相远,但其间多挟五志之火,虽有虚证虚脉,一切温补助阳涩精药,概不可施。多有涤痰安神不应,服大剂独参汤而愈者;有安神补气不应,服六味地黄丸黄兼滋肾丸而愈者,有涤痰降火不应,后服天王补心丹经岁不缀而愈者。然此皆下根人,执迷不省,随其所著而流入识神矣。更有业种魔根,诡遇名师,为藏身悔过之地,始焉非不勇猛,善知识见其略有见地,稍加策力,安知其进锐者其退速,未几本性炽热,恣行贪著,集成异端,嗔痴暴戾,淫杀盗妄,靡所不至。此宿世定业,虽诸佛不能化导,岂药石能治乎?至于修真之士,不求自然之旨,刻以吐纳为务,乃至于气乱于中,火炽于外,而为怔忡痞逆,躁扰不宁等患,慎不可妄行耗气散表之药,为害莫测。


张氏认为“衲子参堂打七之入魔,炼士坐功运气之走火”是一种特殊的病症,又明确指出:“遍考方书,从无及此。”根究所谓“入魔走火”之根源即在于“役心太甚”,故而“痰水乘凌”上扰清空神府,致使墨境出现“若神崇所凭”。张氏所称之“痰火”,就是指由于体内精气血液亏耗太过而虚火内旺,又阴精亏虚火灼痰凝,合并而成一类症状,他举例说此类病家按辩证论治处方却无效,如“多有涤痰安神不应”,而服用“大剂独参汤”补气而痊愈;“有安神补气不应”,而服用“六味地黄兼滋肾丸”滋补肾阴而痊愈;“有涤痰降火不应”,经长期不间断服用“天王补心丹”而痊愈。他又指出诊治这类患者,“虽有虚证虚脉,一切温补助阳涩精药,概不可施。”又指出患者虽有“怔仲痞逆,躁扰不宁”等“火炽于外”的各种症状,却要注意“慎不可妄行耗气散表之药”,这是因为这类症状只是“气乱于中”的外在表现。若误用耗气散表之药,则极易造成严重后果。张氏还认为某些人虽入于修炼之门却并没有净化自身心灵深处之劣根性(如贪欲、淫盗等),其所患之疾病是无法用药物治愈的。


此外,丹家还认为某些关窍是致病邪气侵害人体的重要渠道。赵台鼎的《脉望》云:


人之一体所以死坏者,有三十九处以受鬼气,形有间孔,血有亏迭,死气日进,邪气引入,精神不通,津液沉滞,故“生神章”(《大洞经》)有混合百神之道。······道人要妙不过养炁,夫人泪(笔者注:疑为“泪”)没于名利,往往消耗其气。学道者别无它事,惟至清至静,颐养神气而已。心液下降,肾气上腾,至于脾元,氲氲则丹自聚矣!若肝与肺,但往来之径路,习静无念绝想,神自灵,丹自结。


上述所谓“鬼气”、“死气”均为致病之阴邪之气,其对人体正常气血、脏腑传化发生阻滞作用而使人体神昏不清灵,水液积滞化痰而成致病因素。其所指之“三十九处”之说源自上清派经典《大洞真经》中所设定的由三十九位身体神灵卫护之人体三十九处关窍,乃是“死气”出入之门,并认为若神灵失职则“死气”入体害命。


总之,通过内炼药物精气神作出先后天的区分,内丹修炼者对人体产生疾病的具体原因有了深刻的认知。内丹炼养家常把人身称为阴质之体,这是因为人的形体有形而属阴并受水谷之气滋养。但又指出目是人的形体“一身皆阴唯有一点阳”。人身体上之经络、官窍在后天生理过程中发生雍滞而发病,其病因可归纳为后天扰动先天而致。内丹炼养家  就深入到微观的“精气神”,就人的生理与心理双方面直接切入先、后天精气神进行病因病机分析,并提出解决办法。除此之外,他们对病因的追索的重点则放在阻碍修仙成功的个人身体上的具体因素,特别关注任督二脉痰饮阻滞,提出了复归、运炼自身先天之气以治疗的“先天之学”(亦即刘一明之神医说)疗法。